孟希希匆匆步行到镇公交站搭回城的班车。她的身体仿佛已不受自己支配,麻木而沉重,混沌而飘浮,小俊的样子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地在眼前晃来晃去。天渐渐亮了,小俊也许已经醒来,这个敏感而略带忧郁的孩子,当他醒来看不到妈妈,当他知道永远也不能再见到妈妈,当他终究有一天知道是妈妈狠心地抛弃了他,他会怎么办?他还会抱着妈妈的脸说小俊爱妈妈吗?他会永远恨妈妈吗?一个连亲妈都恨的人的人生会是什么样的?孟希希想得头脑发胀神思恍惚,差点和一辆迎面而来的车子撞上。
手机铃声响起把孟希希从胡思乱想中拉回来,是高建明。小俊的事办妥了?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搭车回去。孟希希懒懒地道。她感到身上所有的力气都被掏空了。从小到大,她的人生都是凌乱而慌张的,胡乱地恋爱潦草地结婚再冲动地离婚,每一步都是她自己选择的,但每一步好像都有些身不由己。对高建明她是依赖的,和他在一起能轻松获得一种优越的物质生活,而不必自己再去拼死拼活一分一分地挣。但她当然知道,这是一种不能见光不甚体面的生活,她只是藏在他身后的一只猫,不能有附带物,而且随时可能被抛弃。
你爱我吗?孟希希曾这样问高建明,在他们欢情蜜意时,在他们因为小俊的事发生争执时。当然,这还用问吗?高建明总是这样回答,看似锵铿坚定却空洞无物。这是一个各取所需的时代,没有谁会为谁去承担多一份的责任和附累,所谓的爱屋及乌那是哪个年代的童话。
孟希希知道自己不能要求太多,你凭什么去要求呢,你不过是他枝头暂时停靠的一只鸟而已。她有些寒心,但又无处去说。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大都这样,开始的时候总是无比的甜蜜温暖,渐渐的各种问题和矛盾浮现上来,有的在困难中越挫越勇越来越坚定牢固,有的则在困难的压迫下现出原形越来越脆弱浅薄。
高建明给她的爱就像毒品,形同饮鸩止渴,让她欲罢不能,让她俯首称臣,让她甘愿放弃自己最珍爱的东西,以自己的让步换来暂时的和平。终究意难平。难平又如何?这样的爱到底有多肤浅多脆弱,孟希希不敢深想,走一步算一步吧。
孟希希向蓝月亮请了假直接回到出租屋,她只想安静地睡一睡。长痛不如短痛,他们都这样说,那就试试吧。这几天可能就是她的剧痛期。她的意识渐渐变得微弱而模糊,小俊又出现在她的梦中。曾经有那么一时半刻,她也觉得小俊是个麻烦,带着他自己的幸福会变得虚无缥缈。别人给她介绍的男朋友,只要一听说身边还带着个儿子,大都选择了退却。但现在真得把孩子送出去,她才发现自己竟有剜心割肉之感。
她沉沉睡去,一觉醒来才知竟断续睡去了两天,持续高烧不退,恍惚间看见高建明在床前端水送药的。终于醒来,眼前的世界已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她知道,一切都在她心里,伤也好痛也好,她都懒得说了,人就是这样慢慢变沉默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