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慕竹:衣未改

文 / 江湖传说中帅得掉渣的笔帅
文 / 江湖传说中帅得掉渣的笔帅

我始终这么认为,《倚天屠龙记》的开首写得真好。

虽不敢妄言能与《百年孤独》中那悠长而遥远的午后比肩,至少,比起《情人》那“备受摧残的面容”,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即使年命之促而无可如何,而在光阴流转中,每个人的宿命,却也安排得那么妥帖。郭襄一剑一驴走天涯,寻找在她十六岁生日时给她放烟花的他。好像有谁对她讲过时间转瞬即逝,在一生最年轻的岁月,在这样的时候,那时间来去匆匆。可终究,红颜鬓边霜雪留,余生独对青灯古佛。而她的徒孙灭绝师太,于情一概灭之绝之,参一生也参不透这条难题,与她的祖师相比,那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这两天天气和煦。前一阵子还有风有雨,乍暖还寒。冬夜挑灯,随手打开《倚天》的扉页。那是徐三庚刻的印“曾经沧海”。那时候年轻,一门心思地贪嚼热闹的故事,正眼也不会瞧这些印在扉页上的印章。曾经沧海,少年子弟江湖老,即便百般煎熬,终究觉得你最好。张三丰何尝不是如此。百年功力,百年修为,也无法化去那明眸皓齿的少女的容颜。而《倚天》的最后一册,扉页刻的是清人鞠履厚的方印“可是当年人面”。全印密实,几不透风。人的年齿渐增,不会再是少年时的模样,回首前程,缅怀过去,总不免觉得往昔的一切都要比眼前的事美好。“不识张郎是张郎”,张无忌也不是从前的张无忌,周芷若也不是汉水舟中的少女,赵敏也不是那个心机缜密、权倾朝野的郡主,而殷离竟永远记挂着那个在蝴蝶谷咬伤她手背的一身狠劲的少年。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到底意难平。

金庸说他最爱小昭,每每念及她的结局都倍觉惆怅。我倒是很怜惜殷离,一辈子踏遍千山万水,寻寻觅觅,蝴蝶谷里到底是冷冷清清,那个人杳无踪影。这点倒与郭襄有点相像。郭襄遇山而止,而殷离?

张无忌起过同娶四美的念头。他不需要曾经什么沧海,大海原本就是他的故乡了,小时候就跟爹妈和义父住在一座私家岛屿里,每天面朝大海。有一回带着赵敏、芷若、殷离、小昭出海旅行,但背时得紧,殷离辞世,小昭远走波斯,赵敏与芷若,张无忌只能二选一。张无忌好不懊恼,原本可以通吃的完美结局,现在只落得做单项选择题的收场。

最终他选了赵敏。芷若落选的缘由,即如张无忌所说,对赵敏“又爱又恨”,对芷若“又敬又怕”。“又爱又恨”不带歧义,常常用于坠入爱河的小儿女身上。但“又敬又怕”却有些费斟酌了。敬者,敬而远之,怕者,耽惊受怕。“敬怕”不适于恋人,那是对长辈才有的衷素。那答案自然呼之欲出了,周芷若比张无忌还小几岁,而张对周竟有“长辈”的心境了。那是什么概念?

换成我也一定选赵敏。那简直是一定的。

张、周二人相识于汉水舟中,那时他们还是孩子,两小无猜,芷若悉心照料受玄冥神掌折磨的小无忌,亲自给他喂饭。如无意外,金庸写起来也轻松极了,就安排他俩成婚,省事。偏偏世事难测,江湖难测,人心难测。自她入职峨嵋大门始,心性有所变化。换言之,“价值观”重新树立了。周芷若出身船家,无权无势,纵然师父青眼有加,在峨嵋这间百年民企里,也活得压抑和亦步亦趋。而赵敏则相反,贵为一郡之主,自小玉食锦衣,万物不缺,独缺爱情。

芷若对无忌当然有情,但仅此而已。她很清楚自己的欲求并始终追随内心,那就是权位。因此夺剑取刀,取得秘籍,研习武功速成之法,最终如愿坐上峨嵋总裁的位置。倘若天遂人愿,她还想拉皇帝下马,到时峨嵋总裁不做也罢,直接仿效则天大帝。书中有证:

“韩林儿拍手道:‘那时候啊,教主做了皇帝,周姑娘做了皇后娘娘,杨左使和彭大师便是左右丞相,那才教好呢!’周芷若双颊晕红,含羞低头,但眉梢眼角间显得不胜欢喜。”

当然书中并没有明言,但据此推测,张教主假若不当皇帝,她倒是兴趣颇浓,很有取而代之之意。

张无忌“敬怕”的到底是什么?实则源自周芷若那深不可测的权欲之渊。张无忌武功高,长得不差,颇得女人缘,却对政治一窍不通。身为凡尘一粟,性情淳厚,不争不抢,却要与一位周身洋溢着“武则天”般权谋气息的女子共度晨昏,此景之凄厉,犹如利刃割帛,触目惊心。换成我也一定逃离。那简直是一定的。因此就有了“新妇素手裂红裳”。

而赵敏则不同了。她的目标一样很明确,要的是张无忌。书中说到赵敏给张无忌买衣服的那一节:

“张无忌心中怦然一动,先前只觉她衣饰华贵,没想到蒙汉之分,此时经她提醒,才想到她全然是汉人姑娘的打扮。只见她双颊晕红,眼中水汪汪的脉脉含情,他突然之间,明白了她的用意,说道:‘你……你……’”

她的用意就是,跟心上人穿同一种服饰,做一名寻常汉家女子。

金庸在《后记》中写道:“我自己心中,最爱小昭。只可惜不能让她跟张无忌在一起,想起来常常有些惆怅。”或许,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但金庸不知不觉地透出一个真相:之所以得不到,皆因有太多执著。一个恋着掌门,一个远赴异域,应作如是观。

END

高肖峰:法律人眼中的金庸先生与武侠梦

法家之魂不去,则君主专制依然,则法治无彰显之日,则游侠之梦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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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看新闻,发现金庸先生竟然是科班法律人出身:1948年毕业于东吴大学法学院。这可是相当牛了。东吴大学(现在的苏大、华政前身)是民国最顶尖的法学院,与北京的朝阳大学(现在的人大)并称“南东吴、北朝阳”。

但金庸在毕业后的人生选择上,似乎是与法律彻底分手了。

他笔下的一位位侠客,可谓个个是无政府主义,视他人性命为草芥的。遇到麻烦,从不找政府,更不谈法律,抡起大刀长枪弓箭,靠暴力解决问题。好汉如杨过,英雄如萧峰,为了追求正义,惩奸除恶,都能毫不犹豫地取走他人性命。当然,作为普通读者,看到这些彰显正义的情节,着实让人大呼过瘾:快意恩仇的江湖真痛快! 继续阅读“高肖峰:法律人眼中的金庸先生与武侠梦”

戴慕竹:经为什么难念?

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但一千个读者只有一个慕容复:反派。这就让姑苏慕容很不爽了,一个不抽烟不喝酒不跟表妹调情一心以事业为重的俊雅清贵的公子,被打成反派,再怎么说,为了理想而晨兴夜寐的正面励志形象,总比时下所谓的“佛系人生”实则无聊自弃的玩世态度好多了罢。而与他齐名的“北乔峰”,好酒悍勇失手打死自己心爱的女人、与小姨子纠缠不清的叫化头头,却被尊为英雄。慕容公子不屑地从牙缝里蹦出一句:TMD。

慕容复为什么不能成事?

念过历史的人都晓得,慕容复下场可悲可叹,舍不得璀灿俗世又如何,到头来爱竞逐镜花枉花光心计,虽“南面”称王,终归无何有之乡,身边只有丫鬟阿碧陪伴。 继续阅读“戴慕竹:经为什么难念?”

戴慕竹:孩子将来干啥最有出息?

戴慕竹:孩子将来干啥最有出息?


今年暑假,我看了一份一个朋友的八岁孩子的兴趣班计划表,顿时冷汗涔涔。书法、绘画、古筝、油画、围棋、跆拳道、钢琴、英语等琳琅满目,一张A4纸填得密不透风。始知我逝去的二十几年,都是白活了。

以前我那一代,兴趣只是玩。玩累了,就上上课、写写作业来调剂,而且还一直骄傲的坚信自己是共产主义接班人。长成之后,渐通人事,变得谦逊起来,接班人一职,自己无才无德,自是无法胜任的了。不过,在那个年代,兴趣班倒是个奢侈的事物,我们这一群不受管束的野孩子,无福消受高雅艺术的熏陶。现在的孩子都不野了,变得彬彬有礼。 继续阅读“戴慕竹:孩子将来干啥最有出息?”

戴慕竹:韦小宝逛书展 — 2017南国书香展

戴慕竹:韦小宝逛书展 — 2017南国书香展

韦小宝是决计不会逛书展的,他只能逛车展,除非书展上有姑娘唱“十八摸”的曲儿。他这辈子唯一摸过的书本,是《四十二章经》,便连最后他厌倦朝野萌发了只想安安静静地读读书做做文章、有朝一日考取状元的念头也被七位夫人揶揄得要死。他若去书展,一定冲着《玉蒲团》之流,还不能带字,只能是春宫。不要小瞧春宫,韦小宝就凭着几幅春宫救了茅十八,就是那位把韦小宝从扬州妓院里带上京城、从此令韦小宝尊荣爵禄享之不尽的贵人茅十八。 继续阅读“戴慕竹:韦小宝逛书展 — 2017南国书香展”

戴慕竹:论摸鱼儿的走红

论摸鱼儿的走红

坊间评论金庸与古龙的不同,要旨大体是金庸爱写成长史,古龙则偏重于功成史。譬如楚留香、陆小凤之流,不知来处,亦不知去处,上天入地,仿佛就一直泡着最美的妞,洒着最热的血,喝着最烈的酒;而金庸的各大侠们,或是忠良之后,或是名门之后,或是故人之子,简历详略得当。

既是成长史,就得从娃娃抓起。古代名人降生时,往往伴以异象。以六祖慧能为例,相传慧能出生,“时毫光腾空,异香满室。”而且慧能不喝奶,有神仙喂他以甘露,“师不饮乳,夜遇神人灌以甘露。”甘露,水也,六祖大师在母腹里就已经吃斋;出母腹之后,依然吃斋。迁流不息,生灭无常,归寂之后真身不腐,亦是不朽之传奇。 继续阅读“戴慕竹:论摸鱼儿的走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