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琦:在春天里放歌的妖娆女子

众生都在俗世里浮沉,有些人仅仅潦草地活在俗世,有些人却把俗世当作寄生的一隅。她们将灵魂的触须扎根大地,然后化身为破土的新芽、蓬勃的枝桠、恣肆妖娆的桃红柳绿,日日和着清晨的露珠夕阳的红霞欢歌热舞。在我看来,老河口女诗人姚文静或许就是这样的状态。

人海渺茫,缘有深浅。有些人纵然日日相处,终究形同陌路。有些人,见过几面并无甚交集,却始终有个鲜明的印象停驻在心底。姚文静于我属于后者。

与文静的初会面是在五年前市作协组织的一次联谊参观活动中,在集体乘车中见到一个衣着花俏,操着轻言细语普通话的女子,显得引人注目。旁边一位襄阳的文友和她熟识,轻轻地唤了声“姚文静”。

次日早餐已进行到尾声时,方见她提着大包小包红唇皓齿婷婷袅袅地走进餐厅。记得,那天她穿着一件棕色底碎花曳地长裙,搭配着一头长发,一嘟红唇,妖娆之气难以阻挡。所过之处香风丝缕裙裾飘飘,男士女士的目光大概都被一溜儿吸走。她在我旁边的空位上落坐,我们礼节性地相视一笑。有位男士忍不住笑侃,今天的裙子真花俏啊!这样才招蜂引蝶嘛——她嫣然巧笑自我打趣,让原本令人浮想联翩的妖娆变得坦荡爽朗理直气壮。

再见面是三年前在谷城申家冲的联谊会,她依旧是一袭白裙曳地,一头披肩长发。盛夏时节,骄阳似火蝉躁蛙鸣,不一会儿,汗水不停地顺着我的脸颊脖颈往下淌。再瞅瞅文静,依旧妆容严整,发长发裙颇有一副飘飘欲仙的架势。自愧弗如。骄阳下,她没有撑伞。作为东道主方,我走了过去,把她拢在我的伞下。

我们终于有了一次交谈的契机,所聊话题好像并未过多关涉文学,年龄相仿的我和她都有一个正处于青春期的女儿,于是我们瞬间化身为忧戚与共的母亲,关于孩子的喜乐与思虑成了那天的中心话题。

她始终温言轻语娓娓而谈,让我如沐春风,兴致不断高涨。我再次领略了缘份的妙处,投缘的人不在乎相遇的早与晚相处的长和短,两扇打开的心扉,如江上之清风山间之朗月,舒朗自在让人欣喜。联欢进行得很热闹,我俩择一个僻静的角落尽兴地聊着。窗外荷风清甜,鸟雀啾啾。

我们实实在在的交往始终不多,关于她的消息大多来自她的朋友圈。从那里,我大概拼凑出了她的生活。她是个美容师,靠着一双手和常常浸透衣衫的汗水去挣一份踏实的生活;她是个美厨娘,我常被她晒在朋友圈里,为女儿为家人做得灵巧的面点、隔屏飘香的煲汤诱惑得直咽口水;她有一个把桃树种得漫山遍野的父亲,一个朴实勤劳疼爱她的母亲;她有一个幸福的小家庭,她的爱任性而奔放,审慎而热烈。她用素手琴心经营着生活的每一天每份情意。

2020年,她将这些年从生活中打磨撷取的情丝,取名《春夜》结集出版。在她的诗行里,春夜是这样的模样:“窗外,灯火通明,瓦上残雪未融。风过处,有杏花瘦影。夜有说不出的宁静,我有说不出的安心。”简净的文字,营造出熨贴的宁静和如水的欢喜,淡淡的哲思恰切的留白,恍惚间与李义山的“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遥相呼应。

这样的诗句和意境在诗集中翻涌而来,洋溢着对爱的呼唤和尊重,对生命的礼赞和膜拜。也有沉痛的反思,那首《盘踞在内心山头的贼》:他擅长用锯子,用刀,用所有可以切割的东西。奇怪的是,你与他同行,出门时蹒跚学步;回来时,白发纵横,竟然已忘记了疼……

翻开目录,关于春的诗句不断跃入眼帘,在她关于春的意象的反复吟咏中,我读出了文静爱的炽热美的追寻。那个在浩荡春风里烂漫桃花下,长裙飘飘红唇皓齿笑意盈盈的文静,从书中款款而来,挽起我们共赴一场关于热爱与唯美约会。

我不懂诗,我只知道诗意高于生活又根植于生活,就像庄稼和草木,扎根于泥土,才能破土而出仰望蓝天。

唯有真诚踏实地浸润在生活之中,才会诞生出真正的诗意,迎来灵魂的舒展,文字的芬芳。文学是对人生种种际遇境况的品咂咀嚼,得意与失意,飞扬与困窘,火的热冰的寒……没有这份摩挲品咂和回望,我们的灵魂将如孤魂野鬼般无处可依,我们将丧失飞扬时的冷静,困境中咬紧牙关绝处逢生的勇气,以及对爱与美的体察与反思。

幸好,我们有文学和诗行。多么幸运。毕竟,我们的血脉里流淌着诗经楚辞的悠悠芬芳与绵绵愁绪,世世代代的中国人在李白的那壶酒东坡的那轮月里,沉醉不已。

我看见,在一片起起伏伏的辽阔山野间,那个长发飘飘的妖娆女子,正提着飘飘裙裾向着心中的远方坚定前行。耳边山风呼啸,身后时而阳光明媚时而风雨如晦。但,那又何妨?那又怎能阻挡我们在春天里欢喜而忧伤地放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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