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固怀恩荣列《新唐书》叛臣列传之首,享受了大将军王敦的殊遇。唐代宗认为怀恩“为左右所误”,并不确切,后世认为代宗应当自省,仆固怀恩并非为左右所误,而是代宗为左右宦官所误而逼反仆固怀恩,也是片面。
以仆固怀恩平定史朝义为时间节点来看,仆固怀恩忠烈满门,其功劳高于郭子仪,其忠义也有过之。然而卒与安禄山相等,实因命运为自然法则所裹挟,无所遁逃。唐朝自安史之乱以来,便进入战略收缩周期,对于西域,更是因边防军内迁而逐步丧失有效统治。
此后唐朝仍是名义上的统一国家,全因中华文明彼时仍有顽强的生命力,脱离于王朝的盛衰周期而独立繁盛。(如果唐朝处于另一番文明景象,比如英文单词书能卖出一百万本,而中文古籍则卖一百本都困难,那么安史之乱后的唐王朝绝无继续统一的可能,且一定会伴有人口崩溃与五胡乱华。)
因此名义上统一的中央政府逐步丧失对西域的控制,而仆固怀恩恰就处在了连结中央政府与吐蕃回鹘的枢纽之处,且怀恩与回鹘的联姻是中央政府授意而为之。事物在定向运动的过程中自会产生相反运动的趋势,失衡状态下也会有重建平衡的势能。
所以战略收缩中的唐王朝一定不甘于轻易放弃对西域的掌控,在此背景下仆固怀恩个人的忠诚与否无关紧要,即便其家族“死王事者四十六人”,在中央政府看来,立足西域的仆固怀恩其存在本身便是王朝统一的障碍,且仆固怀恩一定会是下一个安禄山。仆固怀恩为命运裹挟,其最终走向中央政府的对立,作出超出自身利益的选择,乃是安史之乱为节点后西域节度使的必然命运。
至于在唐朝宦官能够左右朝政,而在清朝却不可以,这只能说明,宦官干政是物种多样性以及社会活力的外在体现形式之一。清朝没有宦官干政,说明文官系统下彼此制衡的架构变得简单松散,这正是社会活力下降的外在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