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琦:关于山海的期许

公元2020年最后的进入倒计时,各大官媒和自媒纷纷发文,关于纪念和祝福,关于过去和未来。最后三天,老天的脸色颇有意味儿:冷雨霏霏夹着片片雪花后,又痛快地放晴,正午时金灿灿的阳光恣意地闪耀着,恍若春已归秋未远,仿佛在缅怀年初的那段艰难时光,又努力为人们捎来希望和彩头。

昨天晚饭时,越越吩咐她爸一会儿去超市买袋薯片,“要大袋的,黄瓜味的”,她一边腮邦鼓鼓地嚼着一边叮嘱。明天下午学校要举办庆元旦联欢会,作为九年级的学生,虽不必亲自上节目,但还是被校长恩准观赏同乐。“一边看节目,一边吃薯片,还是挺快乐的。”她嘻皮笑脸道。从这个角度看,虽然中考泰山压顶,她仍是个不折不扣的孩子,乐天派的。

从矛盾地纠结到底该让越儿在哪儿上初中,到如今她已进入中考的倒计时程,时光总是迅疾得让人紧张到慌乱。曾让人深感担忧的初中生活,也一步步地走了过来。卯时即起子时方睡是现代初中生的生活节奏,多门学科密集知识点以及考试时较深的拓展,加之优质教育资源的极为稀缺,都让家校生万分紧张压力山大。当二胎政策全面放开甚至风闻将放开三胎时,新生儿数量却每年仍在下降。有网友调侃,教育难是最有效的避孕药:生容易养容易教育则太难,一路扶持在当今“所有人都站着看戏”的体制中胜出,更一个艰辛了得!

不可否认,越儿在努力。这么紧张高强度的学习,她一天也没落下过,迎着寒风的早自习从未迟到过,联轴转的挑灯夜战从未逃避过。某天清晨她感冒发着温烧,我本要代她请假的,没想到她竟挣扎着起床按时上学了。打开门,寒风嗖嗖地扑怀而来,目送她走进清晨星光下的背影,我的心底涌起一丝心疼和感动,又掠过一缕欣慰与敬意。

也不可否认,她还可以更努力一些。有上进心也愿意为目标去付出,但在此过程中,她本可以更投入地沉潜下去,将各科知识点梳理成网,对错题、对知识的漏洞盲点,拿出死磕到底的决心。多数时候她仍抱着得过且过的思想,轻易地放过,又因为一次次不经意地放过,给自己堆积了若许的拦路虎,使成绩离拔尖还有不小的距离。

她或许还没真正明白,卓越的人都是不轻易放过自己的人。那些梳理归类温故知新,那些死磕追究探根求源,那些大量练习后的顿悟,坚持下来锻炼的却是最高级的思维力、实战力和虎虎有生气的品质。有了这些素质,人生真得会越走越开阔爽朗,会渐生出一种对未来的掌控感:我努力了,所以我有信心,我可以有所收获。

不劳而获的东西大都是万劫不复的陷阱,比如钓勾垂下的鱼饵,比如别有企图的贿赂。那些为了虚荣和轻松,选择“躲在宝马车里哭”的人们,现在还好吗?那用青春的迷狂换来的一枕黄粱,醒来后是否有山河破碎的痛彻?

家长们都在望子成材,但绝大多数孩子终究都将和我们一样,归于平凡,过着平凡的生活取得一点平凡的成绩。当我们愿意以一颗平常心去接受这平凡时,或许才是家长真正成熟的涅磐。

虽平凡但仍然可以美好,而平庸却近乎丑陋。平凡不会陷于庸常的一地鸡毛却乐此不疲;不会只会刷抖音拒绝书本,让思想的田野衰草连天;不会对世界一无所知,如井底之蛙却不以为耻;不会囿于狭小的视野,活得像只可怜的困兽……平凡的生活也可以充满情味霞光满天,有一颗真诚的心去悦纳自我理解他人;有一份发现美感受美的能力去欣赏春花秋月夏荷冬梅;有一份赤子情怀对世界葆有探索的好奇和热情。

我喜欢这样的人,我期待越越能成为这样的人。所以尽管学习很紧张,我总想抽点空和她聊聊天,晚饭桌前是我们难得的欢聚,谈天说地畅所欲言。聊聊红楼梦里宝黛斗嘴的醋溜把戏,聊聊唐僧悟空的前世今生,聊聊智深的可爱林冲的虚伪,聊聊欧洲的疫情为何会如此疯狂,聊聊火锅底料哪个牌子最带劲儿,聊聊排骨里是放土豆还是加萝卜……有次我问她,你知道中国历史上经历过几次人口大迁徙吗?她想了想说出靖康之耻后,北宋百姓随着南逃的政府向南迁徙的那次,待我补充完另几次后,她突然发问,你了解这些干嘛?又不用考试了!

我的回答很简单,因为喜欢,因为这其中包含着地理与历史同体相联的关系引发我的好奇。如果学习仅是为了应付考试,那其中的乐趣将大为缩水,趣之减少苦则增多。那些善于在生活中寻找乐趣的人,才会在不断强大的路上迈进。正如罗曼罗兰那句名言:真正的英雄主义,是看清了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

我们只拥有一个小小的星球一段有限的时光,却面临着无尽的挑战和考验,需要不懈地修行与锻炼,琐碎的日常突来的变故,没有一颗勇敢的心是难以承受的。心怀山海,才能跨越山海。

我想把曾领略的美好、领悟的道理悉数传递予她,让她的路尽量走得踏实稳健些、顺畅从容些。但我亦知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需躬行,她的人生毕竟是属于她的独一无二,我们只是她人生路上一段时光的陪伴者指引者,至于她将何去何从,终究要看她的悟性修为、机缘造化,我们只能指引,只能祝福,无法越俎代庖。

岁尾之际,一位英籍华裔老人的去世引起了不小的热议。在疫情失控的英国,一位年逾八旬老人因此去世,似乎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但不寻常在于逝者名叫傅聪,是著名的钢琴家,是《傅雷家书》的主角。关于傅聪的评价出现了两极之分化,一方高度评价他是钢琴诗人,对肖邦、莫扎特音乐的诠释达到了相当的高度;一方又说对一个叛国者何足多言?

《傅雷家书》是初中生的课外必读书目,我曾多次翻阅,父爱如山,谆谆教诲,读后让人感慨万千,书中关于音乐、文学、绘画等艺术的启迪指引,不啻为一堂堂高级的艺术修养课。然而希望越大失望越大,1958年,傅聪居然从留学的波兰叛逃到英国,这在62年前的新中国,无异于一颗巨磅炸弹。坑爹的儿子最终将父母送上不归路,因此而备受冲击的傅雷夫妇,不久选择了上吊自杀。在那泣血的遗言中,傳雷先生哀哀地说:光是教育是一个叛徒傅聪来,在人民面前已经死有余辜了。

纵然隔着60多年的时光,我们依然可以想见那些日子,傅雷夫妇该多么心如死灰,他们曾悉心教导引以为傲的儿子,最终带给他们的竟是洗不掉的耻辱卸不去的痛楚。

也有人批评傅雷夫妇,既然那么爱孩子,为何要选择自杀,但我们分明看到,恰恰是他们的爱子成为压垮他们最重的稻草:心爱之物的毁弃心爱之人的背叛,是最难承受的苦痛。

而从中我们也可了解,教育竟是如此困难的事情,纵然是饱读诗书的学者,纵然是倾心尽力的爹娘,纵然是天赋卓然的孩子,依然有这么沉重的无力感。它是时与境的造化,是格局与修养的守护,是冥冥中我们无法把握掌控的因素在起着微妙又惊人的催化……

或许,为人父母终究只能尽人事听天命,静观其变静待花开。从悟空学得七十二般变化,到历经磨难一路向西,终究修炼成佛,我们就该知道成长有多么不容易,有多少弯道和岔口,有多少心浮气躁心猿意马,不经过如许的磨洗挫折,怎拨得开浮云杂念,怎放得下非非幻想?

而这正是人生的艰险和魅力,这也正是成长的艰辛和快意。须弥纳芥子,芥子纳须弥。也许,把山海装入心中,才能勇敢地跨越山海。

谨以此文祝福我的孩子,祝福我的亲人们,也祝福我自己。

2021,我们一起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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