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晓波:说说“立棍儿”是怎么回事

小时候,生活在东北的农村。那时总有各种级别的小霸王,乡中有,村中有,学校里有,每个班级也几乎都有一个小霸王。那时人们把这些人当小霸王称作“立棍儿”。

乡中的“棍儿”二十来岁,方圆几十里远近闻名,经常被母亲们用来吓唬孩子,当自己的孩子哭闹时,就会压着嘶哑的嗓音说:“别哭了!再哭陈二来了呀。”这是很有效的,那孩子会立刻收住哭声,瞪着惊恐的泪眼四下张望着。

那陈二的活动行踪不定,神出鬼没,好像总是以打架为业。而村“棍儿”的活动范围只局限在村里,其事迹中也多以偷鸡摸狗没人敢管的情节为主。在学校的每个班里也总会有一个人人害怕、人人想躲的主儿,他们则是以蹂躏他人为乐。记得班中有一个家伙,每看完一个电影,必把片中敌人的酷刑对班上地富后代用上一番,什么辣椒水、老虎凳,应有尽有。这个“班棍儿”有几个跟班儿的,积极地配合他作恶,每到此时,教室里惨叫声、狞笑声响作一团。

当然,这些“棍儿”主要是些孩子们,所以他们即使实施一些过分的暴力也能逃脱法律的制裁。不过,也正因为是孩子,他们的行为和心理也更能体现最原始的动物本能。所以这种“立棍儿”现象应该是人类丛林本性在现代社会中的残存。

在丛林时代,任何的人类群体中,总会产生一个强者来统治其他成员,一个被大家惧怕的“棍儿”。这些小“棍儿”们通常都是贪得无厌的,同时他们也会受到相邻群体“棍儿”的威胁。只好打一架看谁更狠,失败者或被消失,或成为胜利者的奴仆。就这样打来打去,出现一个在可见范围内的总“棍儿”,这就是王。这是自然规律,并不是什么伟大事业的产物。每个立棍儿者的初始动机,都不是想治理这个群体,而只是想通过欺负别人不劳而获,可以说,这种靠丛林法则产生的王不是管理者,只能是人人恐惧的蛀虫和魔鬼的混合体。

不可否认,这些“立棍儿”出身的王们,客观上也确实起到了管理的作用,因为他们为了最大限度而且是最安全地剥夺他人的劳动果实,也会给所有被他控制的人立些规矩,从而起到了让这个社会有序运转的作用。

这样的社会应该是提高了运行效率,也减少了“棍儿”的数量,或者可以说是大“棍儿”把小“棍儿”管了起来。

但这样有“棍儿”的世界还是有许多问题的。被“棍儿”管着当然就不舒服,被无端强制征掉财富当然是被欺负的感觉,这不仅影响人们的情绪和幸福感,还会降低人们劳动的积极性。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显然是不平等的,是不符合文明方向的。这样的社会是靠高压维持的,社会稳定是存在问题的,所以对于那些“棍儿”们的安全也是有影响的。

这种在丛林状态下产生的“棍儿”普遍是自私的人,凶残的人,脸皮厚的人,这与人类文明所追求的方向是相背的,所以总是加剧着,鼓励着坏人欺负好人的现象,所以这样的社会基本上也是向恶的。

然而人类社会似乎又不能没有“棍儿”,因为不管怎么说,人群是需要秩序的,每个个体都不是机器,都是自私的,没人管理确实不行。基于这样的现实,许多人不仅不认为“棍儿”有什么不好,反而期待着有一个超级强大的“棍儿”出现,希望他能管住所有的人,没有人能够反抗他的权威。然而这样无敌的“棍儿”又会有很大的风险,他会随心所欲,将每个人变成他可以任意宰割的奴隶,他所维护的秩序也会没有公平可言。

还好,后来人们还是解决了这样的问题,找到了一个不是人的“棍儿”,那就是法治。因为他不是个体的人,所以它没有私心,法治的内容可以由人们来共同赋予。而维持法治存在和运行的人是可以由法治所规定的程序来由众人选出。在这种情况下,就没有任何一个个体的人成为“棍儿”了。所有人在这个不是人的“棍儿”面前都是平等的。

所以人类文明上了一个新台阶的首要标志就是作为人类个体的“棍儿”的消失,从此以后,“立棍儿”变成了人人声讨的不法行为。因此判断一个社会体制是真先进还是假先进,就变得再简单不过,那就是看这里的头儿还是不是人人畏惧的“棍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