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琦:琐忆高飞

缘起性空,所谓生命无非是上天赏给我们的一段时光,有限而匆忙,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珍贵,不可辜负。——题记

生命吊诡,仿佛桅杆上的风帆,这一刻迎着旭日招展,下一秒竟被不期然的巨浪掀翻。时光吊诡,不同的画风竟在周而复始的轮回里蹊跷重合:看似是同一天,却又是截然不同生死遥望的一天。

2018年的11月10日,我们迎着瓢泼大雨驱车赶往中国水都丹江口,去赴一场关于文学的邀约。天空阴沉,冬雨恣肆,车窗外是一个天地相接的雨幕,仿佛唯有这气势豪壮的大雨,才与水都的这场约会相匹配。

傍晚时分,我们到达丹江口市凉水河镇。雨势减弱,从瓢泼之势变成淅沥小雨。高飞主席站在镇政府微雨的院子里,迎接着一拨拨的来客。高高胖胖的他操着浓重的河南口音与我们寒喧,一双厚实的大手与来客紧紧相握。冬雨的黄昏,天地间自有一股瑟索之气。一抬头,我却不经意地看到他额头沁出密密一层汗。

这是我和高主席的第三次谋面,也是最后一次。始料不及。三次谋面我和他都混在一大帮人中间,几乎没有任何交谈,除了些最简短的寒喧。但他通身透热情豪爽,像鼻尖额头不时沁出的热汗,像一口浓重的河南口音,难以掩饰。我记住了一个热情的高飞。

2018年丹河谷的文学史无前例的热闹。盛夏之际的7月8日,谷城作东,文友们首聚在汉水之滨的庙滩申氏庄园。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高飞,身材高大微胖,操着一口中原官话,声音宏亮,颇有中原大汉的气派。

8月,我们相聚在老河口光化艺术社区,参观了美丽的罗湾村。我们畅谈我们举杯,感受着文学的光焰,热气腾腾。

11月10日,应高飞主席之邀,我们又齐聚在丹江口市凉水河镇,一个以甘桔种植为重要产业的美丽乡镇。丹江口作协为此次聚会起了个美丽的名字:“橘子红了——丹河谷作家走乡村”采风笔会。

为了这次笔会,高飞酝酿了许久,他一直在等,等那漫山遍野的橘子压弯枝头,红遍山野。活动安排得紧凑而丰富,因为有雨,原定的篝火晚会调成室内联欢。文友们各尽其才,即兴的歌舞朗诵把联欢一次次推向高潮。联欢结束时,已近9点。我们在主办方的引导下,移步到镇政府会议室。在那里,高飞激情飞扬地主持了一场共商丹河谷文学大计的恳谈会。

会一直开到夜里11点,倦意窸窸窣窣地爬上我的眉眼。强撑招架。但我还是清楚地记住了高主席的一句话:丹河谷文学应该抱团发展,薪火接续。诗行和文字不能当饭吃,她依然是我们心中的明灯和火把。

我旁边坐着一位丹江口的文友,她说,这次笔会从最初的策划安排,到节目单邀请函的设计校对,高主席几乎是亲历亲为。10号这天,他又从早上7点一直忙到现在。会开到这个点,看来,今晚不到12点是别想休息的——他已年近六旬,我不禁为他的身体是否吃得消捏把汗。我记住了一个看上去精力丰沛的高飞。

第二天,红日跃升霞光万丈,被雨水痛快冲刷过的天空,呈现出透亮的湖蓝色,与丹河水的清澈碧波交相辉映。偶有几缕白云飘过,一览无余。早餐后,高飞一行带我们参观了素有“小太平洋”之称的百喜岛,温润的风,壮阔的水,细腻的沙,恍然间已身临天之涯海之角。烟波浩㵘,一顷碧波水天相接,碧波之上鸥鸟翔集。这是一汪福泽万方的碧波,沿着南水北调中线管渠,把甘甜捎给更多的人。

沐浴着雨后初晴的冬日暖阳,我们漫步在百喜岛的通幽曲径上。见惯了四方游客的孔雀,骄傲地舒展着华丽的屏风。清亮而温煦,明媚且潇洒,那些隐约的诗情已在心头悄然酝酿。

寨山村的柑桔种植迎来大丰收,累累硕果让枝杆站立成低头颔首的谦逊姿态,红的蜜桔连成片,像美人的丝带若隐若现在山巅枝头。我们听果农讲着耕种的艰辛收获的喜悦,以及他们对土地的膜拜和疏离。高飞领着我们一边参观一边讲解,记忆深刻的还是他那浓浓的河南口音,粗旷洒脱,气势磅礴——一个热爱文学和诗歌的高飞。

我们的相聚有山有水有风有雨,有欢笑有美酒,有关于文学的畅想和希翼,一群激动沸腾的灵魂。难忘相聚时的云蒸霞蔚风声雨声,难忘如滴滴清泉敲打心田的丰盈跃动,难忘那些敦厚的笑脸生动的灵魂……

2019年的11月11日,手机上满是铺天盖地的购物狂欢,人们拿着手机呆萌和傻笑。冷不丁朋友圈一条信息闯入视野:高飞先生突发心梗,于11月10日晚与世长辞,享年57岁。

时间在瞬间凝固停驻,我惊得几乎呆住,思绪陷入短路——很显然,这不是玩笑,不是恶作剧,而是一个让人心痛的噩耗。从此,文学的路上少了一位热情洋溢的师长,汉江之滨少了一位激情澎湃的诗人,天地间少了一位关于诗意和远方的追梦者。

11月10日,一个曾被大雨洗礼被热情烘焙被诗意浇灌的日子,一个被无常捉弄被痛楚缠绕的日子,许多的记忆都凝固在这一天,凝固成永恒的记忆。凉水河的橘子依然红得漫山遍野,斯人却已远走高飞。
生命每每让我们痛心疾首,又让我们肃然端然,凝神怔忡。缘起性空,所谓生命无非是上天赏给我们的一段时光,有限而匆忙,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珍贵,不可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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